王亚林
“官大了,架子也大了。”这说的是郑大方。起先熟知他的人还都不信,到后来,铁板钉钉,谁都打心眼儿里认了。
评价出自分烟这个细节上。“见人一口笑,出手一支烟”,这是郑大方当种子公司经理时,与他打过交道的人给他的评价。那时他管着百来号人,抽的总是大中华、满天星,最差也是红壳软玉溪。路上逢着熟人,他总是笑哈哈地迎上前:“来,抽一支!”话音未落,烟盒就从口袋里掏出来,一支烟弹到你手里。要是在集会场合,无论认不认识,他总会先爽快地“打一梭子”,自己再抽上一支。有次,几个朋友侃大山,小半天他就把五包大中华散个精光。那时人人都觉得他亲近,没半点儿架子。
郑大方把种子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,受到领导器重,前年连升两级,当上了农委主任。知情人说,县委有位副书记看中郑大方,帮了大忙。当然这些都是小道消息,不足为信。不过,郑大方官当大了,架子也大了,这是事实。他刚上任时,见人还是老习惯,人手一支烟。后来,偶尔也散散“礼节烟”。一年多后,连“礼节烟”也不分了,旁边是同事也好,是亲戚朋友也好,他总是独自吞云吐雾,旁若无人。
肖平见郑大方,是在郑大方的办公室里。周一上午按理说正是最忙的时候,可办公室里冷冷清清。肖平是郑大方最要好的同学,几年前因不甘心领那每月七八百元的工资,毅然辞职,离开了戴着贫困帽的故乡,下海去了。久别重逢,郑大方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水,肖平也很热情地抽出一支烟递给郑大方,聊起这些年来的境况和异域他乡的见闻。言语间,肖平给的烟不知不觉抽完了,郑大方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,肖平本能地伸手去接,可郑大方并没把烟给他,而是自己衔在了嘴里,然后“咔嚓”打燃火机,吸了两口。肖平不免有些尴尬,但也并没多想,自己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。两人继续天南海北地聊着。不久,郑大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,自顾自地抽起来,仍不管老朋友。反复几次,肖平有些恼了。本来,他对别人说的郑大方官大架子大的话不以为然,可事实明摆着。郑大方连升两级,自己却浪迹江湖没混出个名堂,或许有些被人瞧不起。该走了,他想。
郑大方丝毫没有觉察老朋友的不悦,闲谈间又掏出一支烟。这次,肖平发现他连抽烟的动作也和原来不一样。过去他总是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一包,另一只手的拇指潇洒地弹弹烟盒底部,一支支香烟就轻快地蹦出来,落到人们手中。眼下,他把手伸向口袋,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出一支,微眯着眼睛送到唇边,点燃,深深地吸两口,旁若无人,那神气真有点居高临下。肖平正想刺他几句,一位裤腿上还沾着泥的老人走了进来。
“大方,那事怎么还没说定?” 老人也不管办公室还有别人,劈头就问,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。郑大方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爸,难办啊!”“难办,难办,我看你就是不想办!跟林业局局长打个招呼不就办了。”肖平见是郑大方的父亲,赶紧劝说:“大伯,你坐下来慢慢说。”老人不管不顾,扯着肖平就诉起苦来:“不是我说他,去年他老婆治病,他弟一帮就是万儿八千的。眼下他弟几亩树苗想卖给林业局,叫他帮点忙都不肯。那还是林业局的人号召种的呢!”郑大方哭丧着脸说:“爸,不是我不肯办,电话也打了,门也上了,可人家局长说已经跟别人签了合同。”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,还当领导!”老人家说。郑大方叹了口气:“不管钱,不管人,当个领导又怎样?都是空架子!”肖平正想出口气,瞅个空儿揶揄了一句:“空架子也有架子啊!”郑大方闻言微微一颤,又去掏烟,手一抖却把烟盒给带了出来。肖平的目光落在烟盒上,愣住了,郑大方抽的居然是本地产“芝城”,一包五元。
后来,肖平才听说,郑大方在种子公司的时候,县委组织部长在报社工作的小姨子曾去找过他拉广告。不知深浅的郑大方没给钱不说,还调笑了两句,于是被连升两级架到那个虚职上——组织部长正好给那位想要重用郑大方的副书记做了个顺水人情。